孟扶搖上躥下跳,在士兵頭頂上穿行,眼見纏戰在燕京中心的京軍禁衛軍漸漸少了,而京軍似乎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混亂之後,重新得到了強有力的指揮,開始有秩序的反攻並撤退,孟扶搖看準一個巷子沒什麼人,便沖了進去,剛奔了幾步便覺得眼睛一花,一道游魚般的身影從自己身邊滑過,隱約看見灰白的長臉,那人步伐極快,游魚般一轉便衝過她身側,孟扶搖頭也不回反手一抓,笑道,「叛徒,哪裡走?」
那人惶然回過頭來,果然是前兩天在城北破廟裡沒義氣扔下孟扶搖逃竄的姚迅,此時他一臉惶急,渾身青紫,打擺子似的抖個不休,看見孟扶搖先是嚇得渾身向上一躥,隨即又露出喜色,哭兮兮的道,「姑奶奶是你啊……救我,救我!」
「救你?」孟扶搖斜睨他,「等你再一次背叛我?」
「那是我一時糊塗,」姚迅急得連連打恭作揖,「孟姑娘你幫幫我,以後我定然給你死心塌地辦事!」
「呸,相信你我才是白痴!」孟扶搖一把甩開他就走,還沒邁開腿前方突然一陣丁玲聲響,隨即一道彩光刺眼五色斑斕的卷了來,遠遠就聽見脆得像水晶珠串落地一般的聲音,帶著得意帶著囂張還有點小小的怒氣。
「你還想往哪裡跑?」
孟扶搖一腳將姚迅踢到一處巷子拐角後,自己攔在巷子口,斜倚牆壁,似笑非笑,果然聲到人到,雅蘭珠像一朵被琉璃鏡照得五顏六色的雲朵般飛了來。
「人呢人呢人呢!」
孟扶搖嚼著牆縫裡的草芥,懶洋洋道,「你說剛才過去的長臉漢子啊,前面打仗,人手不夠,被拉壯丁了。」
「真的?」雅蘭珠半信半疑的瞪大眼,忽然偏頭看了看孟扶搖,道,「喂,你臉熟。」
孟扶搖吐掉草芥,笑,「那是,我是你鄰居的姑姑的表哥的姨媽的大姐的姦夫的情婦的妹妹的老師。」
雅蘭珠睜大眼睛,掰著手指仔細盤算著這段錯綜複雜的關係,想了一想突然大怒,小刀似的眉毛一揚,「你耍我!」話音未落手刀便劈了過來。
孟扶搖手指一抬,三指如戟正對她掌心穴道,雅蘭珠急忙縮手,孟扶搖卻已變了手勢,行雲流水般一滑,「破九霄」第九式「神幻」,輕輕巧巧按上了雅蘭珠脈門。
輕聲一笑,孟扶搖將她抬手一扔,扔出三百六十度,落地時居然沒栽倒,還是穩穩的手臂上抬姿勢,孟扶搖笑眯眯過去,一刮她翹翹的鼻子,曼聲道,「妞,我罩的人,我欺負,你邊去。」
哈哈一笑,孟扶搖招呼姚迅,「走嘍!」
姚迅畏畏縮縮閃出來,看見扶風國尊貴的公主被一動不動單手上舉定在原地,倒抽了口冷氣,趕緊顛顛的跟著孟扶搖跑,兩人一路趁出人荒馬亂出城,跑出好遠孟扶搖才問,「你什麼事得罪她了?」
姚迅苦著臉道,「她不知怎的知道我擅偷,要我去偷戰北野的貼身小衣。」
孟扶搖噴的一聲笑了出來,捂著肚子半天才問,「偷了?」
「我找死啊我?我死活不應,便被她追殺羅。」姚迅悻悻答,突然狡黠一笑,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對著孟扶搖晃了晃,「不過我也沒吃虧,我們神掌幫的,哪有雁過不拔毛的道理。」
淡青玉牌,浮雕著代表智慧和威權的權杖,「無極」二字只有對著日光,傾斜到一定角度才能看見。
無極國的通關令。
「哈,好東西!」孟扶搖一把搶過來,拍在手心掂量半晌,仰頭沉思。
天色已經微明,遠處的喊殺聲傳到這裡已剩淡淡的如SHEN吟般的哀聲,風帶來血腥的氣息,肅殺沉重,拂開少女鬢髮時卻依舊是溫柔的,遮住容顏的亂髮撩開,那張臉雖經易容,輪廓依舊秀氣得驚心,風因此而越發溫軟,宛如蹈舞。
有一種美麗造物所鍾,萬物因此而對其分外仁慈。
孟扶搖的笑意,這一霎有點像元昭詡,雍容渺遠,有種萬事底定的沉著。
「我說……」她突然淡淡開口,目光向著陸地東南。
「太淵這裡鬧成這樣還是走了好,軒轅國又亂,天煞國我想真武大會時再去,如今,有了這通關令,我們……」
「去無極國吧。」
*
太淵皇朝聖德十八年九月二十三,一場失敗的刺殺後,「燕京之亂」爆發,整個太淵京城陷入一片血火之中,京軍、御林軍、禁衛軍三大拱衛京城和皇城的武裝勢力混戰成了一團,短短數日之內,便為金磚鋪地的御道天街添了上萬屍體,那些噴洒出的血液,將御河和太液池染得通紅,那些落入御河之內的屍體,很多天後還在不斷浮出。
這是一場奇特的內亂,原本勝券在握的齊王突遭太子反攻,圍住宮城的方明河京軍反而被包了個餃子,太子的禁衛軍圍住京軍一陣大殺,幾乎瞬間便將局勢翻轉,然而眼見太子將要大獲全勝時,京軍突然得到有力指揮,更有一批武功高強人士突然加入,刺翻禁衛軍統領,局勢又再次扳回。
瞬息掠電,變幻千端,因為有心勢力的參與和某些意外因素的發生,一場本可以很簡單的宮變,竟然由伏擊遭遇戰變成了纏戰,戰場由宮內移向整個燕京,煌煌都城,生靈塗炭。
因為信息的癱瘓和封鎖,京內的大戰始終沒有能在第一時間傳往燕京附近城市駐紮的地方軍隊,使齊尋意的軍隊在和太子鬥了個旗鼓相當之後,能夠及時向北撤出,太子要拱衛京畿,不敢追擊,齊尋意率軍一路北上,兵鋒直指,連克數省,兩個月後,齊尋意在太淵之北甘州稱帝,建立上淵國,年號長安,治下黔、安、黃、甘、定五州之地,至此,太淵分裂。
風雲之變驚動七國,七國高層人士齊齊將目光凝聚於血火之中的太淵,在很久以後,慧眼人士史海鉤沉,分析此事得益最大者,不是齊尋意,更不是國土倒霉的被分去一角的齊太子,而是無極國那位做事永遠都令人失聲的無極太子。
因為齊尋意打下的地盤在無極和太淵交界地帶,那處地盤連緊連軒轅國,如果軒轅國有偷襲無極的打算,必然從這裡借道,如今這塊地盤換了主人,而齊尋意和軒轅國攝政王有過節,這個道,是無論如何借不成了。
是以有人猜測,太淵一場內戰打得莫名其妙,是不是有人有心推動,這般猜測的人,都將目光投向陸地中心,露出震驚並畏懼的神色。
七國凜栗的目光籠罩向大陸中央那塊富饒的國土,國土之上,那位獨享世人眾多猜測的長孫太子對此事,表現出了合理的淡定和應對,無極政寧十五年冬月,無極太子昭告天下,祝賀上淵新皇齊尋意登基,並格外大方的將兩國交界處,一直沒有確定歸屬的南羌部落贈予新皇。
齊尋意喜出望外,恭敬拜受,又有慧眼人士背後大罵其傻鳥,理由是:長孫無極給的東西,能要?
倒霉的太淵老皇於九月二十四凌晨,聽見太子和齊王內亂的消息後,一急之下一命嗚呼,駕崩之後的皇帝屍體留在乾安宮內無人去管,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在忙著站隊,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在忙著偷盜逃亡,等到兩個月後,塵埃落定之後的太淵朝臣想起老皇,派人去收斂屍體時,屍體早已爛成了腐肉一堆,整個乾安宮內爬滿了蛆蟲,老皇爛成窟窿的雙眼空洞的望著天空,爛出顆顆牙齒的嘴角似在微笑,永恆的笑著這世間的貪慾、爭奪、以及因此帶來的富盛王朝的毀滅。
事後有人概嘆,齊王明明準備充分,把握十足,最後卻沒能一舉奪得天下,反落得僻居一地,最終做了無極國的兒皇帝,有人將之歸結為時運不濟,並振振有詞的尋找例證,「你看,那場火,若不是信宮那場莫名其妙的大火和紛亂,太子早已死了,哪裡還有後來的燕京之亂?
是的,那場關鍵性的,決定整個太淵國勢走向的衝天燒宮大火。
沒有人知道,那場火,以及導致太淵分裂的原因,只是因為一個女子突然生起的一個主意,而她的大膽、無畏、敢作敢為,於聖德十八年九月二十三夜,第一次真正綻放出無限燦爛的光芒,照見了一個國家暗淡的未來。
正如孟扶搖當時也不知道,雖然她現在還是個小人物,一不小心就覺得會被人碾死,但她的每一步伐,都在走向七國政治漩渦的中心,屬於七國的青史黃卷,最終要空出留白等待她的揮毫,那些註定充滿陰謀、權欲、爭奪、殺伐的傳奇,始終要等待著她來譜寫,沒有別人可以代替。
聖德十八年冬,孟扶搖逃竄於途,竄入了太淵鄰國無極。
她進入無極國境之後不久,無極國太傅一行返回國內。
星輝將升起於五洲大陸中心,屬於他們與她的故事,此刻終於開端。
而更遠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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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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